云敏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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Good boy 下

他有他最后、最大的倚仗。尽管他已失去,但他知道那是真的,同地底湿热循环的微风一样,同墙边黑绿的苔藓一样,同头上那座寂静黑死的城镇一样。比那还真,还长,还好。他知道他曾被爱过。

这就是他最后的依靠:他曾被爱过,而他的敌人则没有。从来没有。

iiiiiiiiii

那个红云布满天空,岩浆遍撒大地的一天,一开始也不过又是一个平常的日子而已。他能确定那是夏天。郡警的标配手套箍着他的手指,连手背上都是汗水。后来他还不得不套上防弹背心,沁透了汗的裤子磨破了腿根。道奇看着一瘸一拐走过来的他,一言不发,在他紧迫地享受完一次淋浴后,把药膏和更长的四角裤甩到了他脸上。

阿布熟练地游过清澈的小河,在对岸急得用它毛毛的前爪不停点地,等着为了多捡几颗石子儿的他。玉米才长到他的膝盖,他吃了两整个大苹果,还有顺手薅下来的一把草莓。即将炎热的清早,即使在车里都闻得到一股湿润的,茁壮长成的甜味。

所以那确实是夏天。他用了不知多长的时间理解了这段回忆,又在某个稀有的灵光一闪之后明白,这个夏天早已离去了。他并不是不能理解,但脑中的空洞仍然让他持续感觉得到夏天的炎热。错觉困扰着他,教唆他与理智斗争。好在实打实的温暖依旧围绕着他,像一圈松软的羽绒被那样。因此他能接着想,想起了更多:炙热的正午把他赶到了树荫底下。他又困又饿,爬上最粗的那根树枝后,抱着它朦胧地睡去。树叶滤过的阳光和此刻一样温暖,他在梦里也不忘抱紧树枝,竖起耳朵。之前他不小心捅了一个蜂窝,享受了短暂的甜蜜后,他不得不像只兔子一样拼命逃跑。

疲倦在回忆里发现了此刻的他,立刻,他就被黑沉的疲倦来回检阅翻动。他想停止回忆,哪怕只是一次悄然拾起,毫不起眼的回忆,都会让他记起渴望为何物。随后他便不得不开始渴望,他渴望的东西太多了,已经变成一股无法遏制的强烈冲动。这冲动毫不留情,在他的脑子里横扫碰撞,把他再一次拖进呕吐的漩涡,让他在天旋地转里翻滚,撕扯着自己,撕扯周围能摸到的一切。其实这很难,眩晕与剧痛一刻不停地颠簸着他,仔细地将他品尝咀嚼。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正在遗忘,遗忘的疼痛与孤独同样沉重。直到他的渴望再一次潜伏进深处,他的空洞终于能再次被温暖包裹。和平如约而至,白色的温暖,柔软的温暖。它把他带来,又把他带走。他闻到了秋叶干燥的味道,浆果捣碎后黏腻的甜味。但他知道那也只是错觉而已。

“秋叶落尽,红色与金色只剩残存。”白色的温暖抚摸着他的头发,擦过他的后颈,用失去了逻辑的预言安慰他,直到他再次入睡。

“直到冬天,而你是天堂里隐藏自己的奇点。”

“一切都将好到不能再好,我们将共赴伊甸。”

头一次用自己的身体意识到自己正渐渐清醒后,他终于逃脱了睡梦里的疲惫与孤独。那是一种虚无缥缈,只围着他自旋的雨与雪。他终于能用自己的手摸过身上的被子,干燥的,真正的羽绒被,而不是即将在眼前歪斜融化的水中泡影。这个被白炽灯照耀的小小房间里空无一物,恐惧于梦里令他窒息的无尽坠落,他急需找到哪怕一点能证明他确实清醒了的证据。如果我依旧在梦里呢?如果这只是又一次玩弄我的幻觉呢?他必须找到自己还是自己的证据,哪怕只有半块残缺,他也不再是他自己,那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——他会辜负帮助他的所有人,辜负希望赠还他的自由与自我——如果这已经发生,那他必须杀死自己。

那片扭曲的模糊光亮在门前显露,在他的床边柔和地站着。但他还是立刻感觉到了一次漫长的,充满了侵略与伪善的恶心。这次做出的反应的不仅仅是他的脑袋,中空的胃揪起一团炸药,随即把堵满胃囊的尖锐砂石崩个四射。这一次带走他的不再是眩晕——结结实实的剧痛炸开了他,他的脏器都在血肉模糊的波及中蠕动,汩汩地淌着血。

他想要呕吐,但呕吐抛弃了他,也许是对反复地召唤已经厌倦,也许它没法再占据这具逐渐健康的身体。总之,呕吐出来变得非常困难。他不知道他的胃正心满意足地消化着不久前进到肚里的热粥,肺叶湿润又充满弹性,正缓和地规律扇动。他不知道自己正坐在厚厚的弹簧床垫上,被枕头与被子围绕着,睡衣又厚又软。他被照顾得好极了,一种荒唐的轻松与舒适从他醒来后就不停,不停地蛰着他,叮刺他,叫他炽热的脑仁逐渐冷静,迫使他真正睁开眼睛。他拒绝了,一阵祥和的黑暗再次降临,笼罩他,试图再一次把他带走。

一条闻起来像秋季晴日里暴晒过的胳膊把他拖了出来,把他紧紧围住,让黑暗无从下手。不知怎么他就是知道,如果那条胳膊想的话,它随时都能把自己的脖子折断。可取而代之的不是火烧火烫的疼痛,只是它把他缠得太紧,沉甸甸地压迫着他的胸膛。它抓住了他,阻止他继续向这恶心的甜腻海洋里下沉。它带他上浮,避开他刚刚愈合的肋骨。它不会伤害他,但也绝不会允许哪怕一次若有若无的拒绝。它爱抚他,一股温暖的呼吸拍打着他的锁骨。

黑暗无奈消散。很快,它就会和地上的恶意与嘶号一样,不得不被永远驱逐。离开这里,离开它们的挚爱,离开唯一能盛满它们,喂养他们的宿点。散发着焦糊味的痊愈守卫着地底的一切。

“明亮之子,希望之子,你从何处坠落至此?”

“你在希洛的山上,如同在宝座上,你在至高的极处稳坐。”

这片白色的温暖环绕着他,坐在他身边,这团扭曲的模糊光亮充满了他的瞳孔。他被抬起了头,粗糙的指腹摩挲着他的喉结,那双绿色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。

“已堕落的,已腐坏的,圣洁的,灵性的,凡看见你,都要定睛看你。”

“使天空倾倒,列国摧覆,使信徒哀死,敌人惨灭。”

“叫我失去一切的人,叫我得到一切的人。”

他说,喃喃自语,拇指轻柔地滑过他的下颚。抚摸他,用叹息的恨,用坚决的爱。

“不就是你吗?我的犹大?”​​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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