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敏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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Good boy 上

无论他怎样挣扎与恼怒与惊怒之间,即使心底的憎恨和悲怆将他碾合成了一颗辐射剧烈能量的超新星,他的脑中深处,那片掌管他直觉的净土,还是对他耳语了一句预言:

“你已失去了控制……你已弱小无力。”

这清澈冷静的声音怜悯地宣告了自己的失败与无能,随后悄然匿去,不再发声。他失去了他的手铐,他的枪,他又脏又硬但厚实可靠的民兵背心。他的鸭舌帽,道奇塞进他裤兜里的感冒药。半块融化了的巧克力,一小瓶甘蔗玉米酒。他衣不蔽体,脚腕被双环塑料手铐别在了床栏杆上。道奇的尸体躺在地上,看着他。直到他把自己摔倒在床下,用胳膊,腹部与膝盖挪到了他旁边,遮住了道奇的眼睛。

他的直觉所言极是。尽管他这样冷静,镇定,无声无息,但他早就失去了控制。

iiiiiiiiii

他的疲劳终于越过了绷满且高昂的兴奋。绝望与困惑的兴奋依旧搏动着,但某个瞬间,疲劳总算张开那张灰黑且温柔的大网,把他严丝合缝地笼罩了。他睡的又香又甜,几近昏迷。无知无觉,在崩裂与灼热的地上世界所捕捉不到的时间里睡到几乎溘然长逝。他丝毫不惧怕自己会滑入噩梦,他正趴在道奇身旁,抓着他冰冷濡湿的胳膊。道奇保护他,道奇告诉他需要知道的一切。温暖的梦境把他虏获了,不允许他擅自离开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,无拘无束,驾驶着武装直升机,老鹰挂件在他茫茫的视线中来回摇晃。再往下,他知道那正是他制造出的白色火海。“郡警!”一个小个子姑娘扔给他一罐草莓罐头,“干的漂亮!”他握着这罐稀有的零食随直升机一冲而上,身后的浓烟和她的脸庞一样闪耀动人。人群在欢呼,无线电里只属于他的接线员吹起了口哨。随后,在他还没能察觉到自己正在做梦的时候,噩梦就伸出一条胳膊,把他从他制胜的座驾里拖了下来——是乔瑟夫,他甚至不需要确认对方的味道,在对方的手掌贴上他的胳膊前,就抬起脖子喷射着吐了出来。

他吐的断断续续,腿根和后背一起痉挛。令他惊讶的是他有那么多可吐,他在呕吐物里看到了尚未被胃部磨成糜状的燕麦,闻到了微弱的牛奶腥味。那片,那滩依旧热气腾腾的废料里甚至还有黑紫的葡萄干,一粒抗生素。他先是呕吐,过了不长不短的一会儿后就变成了喉咙与肺管的抽搐——呼吸变得困难,有什么堵在了食道口,就像一块绵软的石头在肺叶里缓缓下降。眼前一片黑色的白星混乱闪烁,他明明闭上了眼睛,却还是看得一清二楚。姑娘被撕成两半的身体,糊黑的,冒着白烟的手臂。她不会流血了,也不会腐烂。马上,一片纯粹的热云就会把她蒸腾个干净,橘红色的烈焰地狱一个眨眼就把她带到天堂。她消失了。她死得那么快。

“这是假的!”他大吼,僵硬的身体却纹丝不动。他推拒着地面,仿佛那就是他没法不牢记的事实。她一定是死去了。和他的警长,他的同事。她脸上那块黑色的瘀血依旧在她死去多时的脸上盘踞着,却无碍她的美丽——她对他微笑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“好孩子,”她说,“好孩子。”

他的警长的手,她的手,他们合伙把他翻了过来。一只温热的手摁住他的胸口,一只托着他的脖子。他们对他微笑,“菜鸟,”他的警长还戴着那顶皱巴巴的帽子,“你得呼吸,好孩子,你得呼吸。”

有人嘴对嘴吸出了卡在他喉咙里最后一块障碍,一小块苹果渣。他的阿布,他喂了它一半苹果,另一半自己吃掉了,却不知道自己的胃已经停摆,不甘不怨地装下了这些无法消化的东西。一定是警长,女士是不会轻易这么干的,反正有警长……

一瞬间,他的身边突然空无一物,除了闪耀白星的黑色。它向他爬拢,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靠近他。它不是他幻觉里所见的变幻莫测的幻影,它粘稠,异样地温暖又轻柔。但它太咄咄逼人了,只有他看破这片宁静广阔的伪装——它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他坚定拒绝的目的;它自诩圣洁,自负仁慈,但他知道,只有他知道,它能恶毒到什么程度。

当他能清醒意识到是什么在拯救他的时候,他跳了起来,挣脱了那个怀抱,随即撞回铺了毯子的地面。他弹跳着,痉挛着,连滚带爬地扑回道奇的身边。他摇晃着他的尸身,浑然不觉老人的死亡,他把这忘记了,紧紧抓住道奇的胳膊。

“道奇!道奇!”他大声哭叫着,“救命!醒醒!”

这个年轻的郡警没法再演绎自己被逼迫出来的勇气了,他也不必再足智多谋,一骑当先。再没人需要这些东西了,这些希望,执着与顽强。它们不必再成为他的一部分,他的真我,留下的力量全部用于保全此刻他微弱急促的呼吸。他试图用毫无章法的手指扒开老人的眼皮,可老人早已僵硬,不论他怎么用手掌摩擦拍打他的脸颊,留在那的只有转瞬即逝的余温。一股灰黑色的血从耳道里流了出来,沾上了他的指头。他终于软了下去,只剩趴在老人胸口上的无声痛哭。

那片黑色直到他几乎再次昏迷时才开始挪动。它挡住了地面之上万物被焚烧的痛苦呼号,挡住了一层又一层环绕他,戳次他的尖利嚎叫。它再一次靠近了他,用它谨慎的手掌。那些直逼他,向他倾泻着的憎恶与恶意突然就消失了。那些赤裸裸的邪恶,万物赴死的邪恶,它们被迫攥紧了自己的喉咙,被迫沉默。他所憎恶的神圣并未如期出现,只有些许潺潺的风声刮过耳旁,低低絮语。

“好孩子。”它说,用毯子把他包裹住了。

“你得呼吸,好孩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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